麻省理工学院尤西·谢费教授：中国是唯一一个全速运转的市场，跨国公司不会离开中国（演讲全文）

欢迎各位参加2020年CSCMP中国大会。我是尤西谢费，是麻省理工学院的工程学教授，也是麻省理工学院交通和物流中心的主任。让我们开始我的演讲。

我今天演讲的题目是《超越大流行》，主要讲述我上个月出版的新书中的一些观点。书的名字是《新（非）常态 – 新冠疫情之后重塑企业和供应链战略》。这本书是在疫情爆发期间的6个月里完成的。

让我从一些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开始，讲一下各种供应链风险。供应链风险可能来源于诸如洪灾、火灾、地震等随机灾害现象，可能来源于意外事故。供应链风险也可能是来源于政府、政治阶层，比如关税和其他贸易壁垒。这可能是来源于合规要求，企业由于不遵守规定和监管而可能会被关闭或被罚款。供应链风险也可能是基于意料之外的竞争，这些竞争来自本来没有预料到的地方。也可能是因为经济下滑，像2008、2009年这样的经济危机。这可能是因为客户不满意公司的社会公正程序，比如使用奴隶劳工或其他，或者由于非政府机构（NGO）或媒体的攻击。这可能是由于蓄意破坏而导致国际供应链断裂，例如恐怖袭击或者罢工。

当然，供应链风险也可能来源于疫情大流行，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主题。

因此，我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供应链断裂的情形，我想引用俄国著名作家托尔斯泰的著作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中的一句话“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；但不幸的家庭都各有各的不幸”。我们可以考虑断裂，每一种断裂的情形都是不同的，有不同的起因，不同的后果，发生在世界的不同的角落，没有两个断裂是一样的。然而，准备应对和管理断裂涉及许多相同的步骤，一般意义上的准备和管理状态。当我们所到的危机管理，就是人们在管理危机过程中所采取的步骤。让我们一个一个过一遍。

大多数公司都建立了应急管理中心，他们称之为控制塔，或者还有其它名字。这是一个所有决策信息都集中交汇的地方。现在，在大流行之前，这里就是各种大屏幕和人所聚集的房间。在大流行期间，它是虚拟的空间，但它是一个专注于信息和决策的地方。重要的是，优秀的公司强调沟通，他们频繁地与员工、与市场、与华尔街、与客户、与供应商和他们工作的社区进行沟通。在这样的危机期间，保持持续沟通非常重要，而沟通的频率实际上比准确性更重要。即使你不知道一切，也看不见。但你可以说“好吧，他说了我们知道的事情，这是我们不知道的事情，这是我们正在努力的一切。”它给了我们信心。

接下来的问题将是许多公司，每个人都试图帮助，每个人都跳进彼此的业务。我们一直喜欢说的规则，动动你的腿，做好你的工作，做好在你会的部分，如果你做供应链工作，那就做好供应链工作，如果你担心市场营销的需求，那你就做好市场营销的需求，等等。公司必须审查供应商，他们确实这样做了。你必须找出哪个供应商和什么规模，哪些可能会倒闭，这表明他们会开始削减质量。因此，许多公司开始进行非常频繁的审计和检查供应商。但问题是，在某些情况下。公司没有足够的零件来制造所有的产品，也没有足够的产品来为我们的客户服务。所以问题是，你如何决定要在哪个客户中构建哪个产品？你必须开始考虑产品和客户的优先排序。这是一个非常仔细的工作，因为你很可能由此破坏与客户的长期关系，它必须是很多沟通的解释。

在这本书中，我给出了一个如何考虑客户优先排序的框架。随着我们一步一步走进经济衰退，特别是在美国、欧洲，非洲，企业开始担心现金流了。到了先进为王的手了。但他们必须考虑的是，不能把付款期限延长过多地传递给供应商，因为他们会使他们的供应处于危险之中。有一件事，很多公司都在减少产品种类，例如，美国食品公司很快就会把产品库存单位（SKU）的数量从90个减少到50个。他们为什么这么做？

有两个原因。第一，你想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大多数人购买的最好的产品上，所以你想确认那些东西一直都在货架上不能断货。第二，减少你的成本，因为你有较少的变化。这样你就可以专注于畅销产品了，也不用担心库存天数。最后一点，当企业在为经济复苏做计划的时候，没有什么比一个好的危机更能考验企业与供应商的关系，与客户的关系，看到哪些员工表现的更好，哪些服务供应商表现更好，哪些供应链渠道是运作的好、哪些好，从而做出英明的决策。

当我们想到复苏的时候，人们会想到给我各种不同的字母。唯一一个在疫情危机中走出奇迹的国家，是一个大国-——中国。中国经济受疫情影响急剧下降，但立即回弹了。一些国家走出了“U”形复苏，现在开始进入复苏阶段。大多数欧盟国家和美国都在复苏。有些国家的经济是出现下滑，然后开始复苏，然后继续下滑，可就所谓的“W”形复苏。一会儿上去了，一会儿下去了。

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？因为在世界许多地方包括西方世界，年轻人仍然不注意他们应该做什么，他们聚在一起，他们实际上互相感染。所以我们实际上看到的不是小的恢复，但如果你考虑到现有的情形，我们就会看到一个像“打地鼠”游戏一样的恢复。打地鼠这个游戏，是地鼠大多数是随机的从地下冒出来，你必须快速的用锤子打击它们。这就是我们将要应对的局面，我们已经处于这样一个局面之中了。疫情随机地在不同的时刻在不同的地点爆发，经济关闭又重启，关闭又重起。这当然就是对供应链管理的挑战.

所以让我们想想，9-11之后我们做了什么？人们害怕飞行，就像现在他们害怕去商店一样。在9-11之后，我们强化了安检措施，所以你必须在进入机场或购物中心之前进行安检。当然，这让人们重新开始了飞行。应对Covid-19新冠疫情，我们就必须做同样的事情，我们正在做这件事。你必须设立最小感染风险区域。任何时候，在人们聚在一起的每一个地方，作为一个商店，办公室，大学，无论你做什么，都要通过不断的检测，测量温度，寻求阳性感染者并联系追踪那些与之接触的人。这对那些做得好的国家的公司来说是一个竞争优势。

我们想到了Covid-19会感染谁，我们知道它基本上感染弱者，他们在70岁和80岁之间的概率比年轻人高得多。它们中的许多是以前的有病史出现的并发症。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企业身上，脆弱的企业、经营不佳的公司、过度杠杆化的公司将退出市场。比如说美国百货公司的例子。1999年3月，美国所有百货公司的营收为303亿美元。而在2019年，也就是在20年之后，这一数字约为110亿美元。而今天，它已经不到80亿美元。许多公司已经倒闭了。

与此同时，但许多其他公司正在适应新的常态，并为国家的需要服务。例如，汽车公司开始生产反射式呼吸机，像伟创力这样的公司也开始生产呼吸机。在我们波士顿的新百伦公司，这是一个当地的运动服装商店和鞋店，在一个周末之后也开始制作口罩。这是真正的属于你的新百伦口罩，看起来它是用鞋做的口罩。不管怎样。在2020年4月，Etsy在系统上已经拥有20000个卖家销售口罩，包括3M四层的N-95口罩。

但许多其他公司，如巴宝莉，采用了许多其他调整策略，他们做了一个APP，您可以直接与客户服务代表沟通，客户服务代表将向您展示如何选择，有时甚至定制他们的产品。萨瓦斯是一家全国性的公司，生产定制的皮夹克，而这些实际上是，这是在图片中显示如何测量身材。把尺码寄给他们，这样他们就可以做，他们可以给你一件定制的夹克，而不需要你来商店。丝芙兰，这是众所周知的女性品牌和偶尔有男人走进的商店，把产品涂在脸上，这样顾客就知道如何使用化妆品。但这家公司说他们已经挪到线上去做这件事了。宜家开发了一个应用程序，你可以查看他们的网站，然后通过增强现实，把家具放在你的房间里，看看如果你在网上购买它会是什么样子。

当然，我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电子商务增长，沃尔玛，塔吉特，劳斯，亚马逊，京东，阿里巴巴，都增加他们的电子商务业务量。一家像Shopify这样的公司在6月份帮助小零售商和其他公司上网，有130万客户，这130万家公司正在使用他们的服务上网。甚至Facebook也开始提供电子商务。

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是，公司采用大量技术的速度有多快，那就是连接度、可视性、算法、数据处理优化。许多公司用了云处理技术，这当然使它更容易使用技术，并与现有的技术联系在一起，所有的东西都在云端中。

自动化是在此过程中不断强化等技术，自动行驶卡车、最后一英里交付，在美国的一些地方已经真的实施了这种技术。这些自动行驶的小车可以送餐，也许是送披萨的，他们到房子前给顾客发送信号，你出门取餐，你用密码打开盒子，就能完成。

最后一英里无人机配送也正在世界各地使用，在美国没有那么多，但在非洲使用、在澳大利亚使用甚至是在美国农村地区开始使用。仓库里有很多无人机，用来进行库存盘点。还有，仓库里有很多机器人。但有趣的是，这个机器人过程自动化，这些实际上只是软件工具，他们与客户沟通，甚至做出决定，不需要人为干预。保险公司也喜欢自动化，当消费者发生了交通事故时，大部分与他们的互动都是自动发生的，他们甚至批准了保险理赔方案，都没有人参与，是自动的。最后，承运人和托运人之间签署提单的过程，也是通过路边设备电子签署，而不是通过无线交互。

所以让我举一个例子，一个公司，他们的工作在汽车业务。他们现在做什么。自动化业务中发生的事情是工厂的总经理，通常每天都在担心，我是否有足够的库存来满足今天的生产排成，是否有第二天足够的库存，可以满足产品按时交付。不可避免的是，由于需求、材料的波动，他们意识到这只是不够的。工厂的经理说：“好的，不管你需要做什么，现在就要拿到零件。”过去发生的情况是，该公司会打电话给供应商，并用所谓的快速卡车，将专门从供应到工厂，只是为了几个零部件。有时候甚至会用直升机。当然，这是在浪费大量的钱。

所以这家公司在做什么，他们建立了零部件可视化系统。大多数供应商可以告诉你入库车辆进入哪个通道，他们可以给你实时动态更新，他们可以给你车辆到达时间ETA，当卡车进入某一地区，他们可以做地理围栏。问题是工厂经理需要知道的不是仅是卡车在哪里，他们需要知道零件编号在哪里。哪个零件在哪个通道往往是不清楚的。因此，该公司能够从所有供应商的提前发货通知单中获取信息，翻译成公司正在使用的零部件编号，他们能够将每天消耗的库存摆在掌心上。

他们看每天的生产计划排程，他们看手头的存货。他们通过零件编号来识别每一个零部件的短缺，然后魔法开始了。他们都进入工厂的所有货车进行扫描。对于通用汽车来说，使用这个系统的大约有6万辆卡车来到所有的总装厂、发动机厂和变速器厂。所以他们通过系统识别一切，确认每辆卡车有多少零部件，它们要去哪里，特别是短缺的部件。然后他们重新优化所有的路线，他们让一辆卡车停在某个地方，卸下2或3批零部件，直到所有零部件被配送完毕。他们实时重新优化所有的物流动作，并向所有的卡车发送新的指令。现在，当然，当你这样做的时候，你必须确保你不会在某个工厂造成新的断货，但是一旦你这出现这样的情况，你就得更新所有工厂的计划。所以所有的卡车的运行轨迹都会和原来不同。但所有的部件都进入相应的工厂。所以这只是我举的多个技术系统同步使用的案例。

让我们谈谈西方媒体在疫情期间所做的事情。媒体有很多说法只是非常错误的，他们谈论的是供应链的失败，准时制的死亡，对中国依赖的终止，以及从离岸到在岸。所有这些都不会发生。让我们来谈谈供应链的失败——我认为这是做供应链的最好的时机。例如，想想食品供应链：一夜之间，去机构、餐馆、大学和工业酒吧的一半食品量就不见了。而且，更不幸的是，这些食品并没有流向超级市场后走向电子商务，因为包装是不同的，而且包装上没有所有的信息。所以你不能开始向单个家庭出售100磅面粉。机器无法调整份量，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，包装里面的内容也不一样了。

人们买的新鲜食物少了，罐头食品多了，面包和意大利面也多了，这类方便食品增多了。除了一起过期间很多工厂关闭，仍然没有出现粮食短缺，尽管事实上有时媒体有各种惊悚的头条新闻，让人们害怕没有鸡蛋、没有肉、没有卫生纸。的确，很多时候你可以买不到自己喜欢的新鲜肉块，只能买鸡肉而不是牛肉。但问题是媒体像这样展示图片这是错误的，因为这些照片总是在一天结束时拍摄的。

如果媒体会来拍照的话是在早上，而不是在一天结束的时候，他们会看到每个市场的本质变化都是不大的，所有的货架都会跟这个一样。但这些当然是看起来没有使用那么多的恐惧，确切地说，所以人们不会产生同样的恐怖心里。我想说的对供应链经理来说，时间越长，你的业绩就应该得到一个奖杯。还有一个领域的深度工作，在欧洲、在美国，就是个人防护用品PPE和口罩的供应链。然而，这是一个政府问题。我们可以多谈谈，现在发生了什么，应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，我的书中都说了，基本上是政府的失败。

然后媒体又在谈论准时制（JIT）终止的时候到了。准时制不会终止，丰田生产系统（TPS）是是生产制造系统、供应链管理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创新之一。但现在它要求最小化库存，但它也带来了很大的弹性和灵活性，开始对需求变化做出反应，因为客户、公司和供应商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。最重要的是，它能带来高产品质量，因为你不需要通过一大堆的库存来解决质量问题。而且，如果你的整个系统高质量的，你就不能从管道中得到其他零部件。如果有问题，你就可以提前找出哪里错了，为什么错了。

结果表明:这种系统是低浪费，低库存，反应成本低，产品质量高。价格没有下降，质量提高了。这是不会改变的。在书中，我描述了如何“拿到蛋糕并吃掉蛋糕”。准时制还能用于紧急情况的紧急库存及时运行。但今天我们没有时间在讲得更详细了。

最后，媒体在谈论一些公司离开中国。很多公司在中国并不仅仅因为低成本。顺便说一下，中国的劳动力成本正在上升，所以那些在中国的公司，由于成本的原因，就像服装制造的最后一个阶段，裁剪和缝纫，他们已经搬到了斯里兰卡，搬到了孟加拉国。中国并不是在以低劳动力成本作为竞争力。追求低劳动力的这些公司，大部分早已经离开中国了。

另一方面，例如，纺织机械制造行业，公司生产的成本和科技要求高，需要资本投资，反而在中国越来越多的。中国的纺织行业产出和出口都增加了。但不只是纺织行业，很多复杂的制造业要依靠中国的供应商，而不是低劳动力成本，是创新、速度、产能、责任，当然，合理的劳动力成本。这些因素在其他地方不容易找到，也很难在其它地方复制。

现在，一些公司可能采用平衡的采购方法，从西方供应商那里采购，或者最有可能从越南、马来西亚供应商那里采购。这就是所说的“中国+1“战略。一些公司，也许是因为政治压力，也许是因为他们试图平衡他们的运作。我想下一个投资增量是在中国以外进行的，增量投资，听起来可能是这样。虽然我们看到了企业在中国以外发展的一些例子，但我们不会看到企业会有大的动作，不顾一切的离开中国回归在岸。当然，一些西方公司正在进入中国市场，因为他们喜欢在西方业务和中国业务之间取得平衡。

最后，我们不要忘记中国。这是一个非常大且正在增长的市场。现在，它基本上是唯一一个全速运转的市场，也是唯一一个GDP正增长的大市场。所以说公司不会离开中国。

让我以大流行后的一些令人关切的问题结束发言。

第一个是可持续性问题。可持续发展正成为奢侈品。消费者不愿意为可持续发展支付更多的钱，现在更不愿意为它买单。由于经济衰退，有很多人失业，特别是在西方世界。所以说让我花更多的钱购买可持续发展的产品，不管人们怎么说，这些都需要企业有能力投资。我们在MIT做了一些实验，人们在采访中、在报道过程中，70%或80%的人愿意为这个或那个可持续产品花更多的钱，如果它是环保产品的话。结果发现，当他们来到超市时，他们没有这么做。他们只是根据钱包来买东西。他们购买最便宜的产品来完成这项工作。所以不清楚公司能做什么，当然政府只能首先考虑防疫然后才是可持续的投资问题。

第二个问题，我们看到法国发生了什么，当政府试图征收碳税，澳大利亚政府也失败了，因为碳税等等。所以，当你试图应对下一个挑战时，我们会遇到更大的问题，那就是全球变暖。很多媒体都在谈论全球化的终结。我认为这是一种新型的全球化，不是基于低劳动力成本，不是基于劳动力套利。但如果我在波士顿工作，而且我的员工我还可以接受他们在堪萨斯城或迈阿密工作，也可以在布宜诺斯艾利斯、德里或深圳工作，所以我们可以看到高端白领劳动力的全球化，随着税基的变化。因此，跨国公司可能会试图学习利用这些因素，并以各种各样的诱因由此而导致新的全球化。

接下来，不幸的是我们看到的不平等暴露了出来，它存在于中国，欧洲，存在于美国。能够在在家工作的人实际上日子过的很好，而那些不能在家工作的人，在工厂和仓库工作的人，在超市工作的人，实际上正在失去地位。他们中的许多人失去了工作，但也失去了生存的基础。因此，在教育方面，在网络方面，以及在父母帮助孩子的能力方面，贫富差距越来越大。我们也看到国家之间的不平等，例如，在非洲。他们失去了生存基础，他们没有钱，中国、日本、欧盟、美国的资金可以投资他们的经济，重新启动经济，帮助经济复苏。他们没有钱，他们没有基础设施来做这件事，这让他们更加落后。

最后，我希望这次流行病即将结束。但我不会认为危险即将结束。和这场流行病一样糟糕埃博拉病毒更致命，50%感染埃博拉病毒的人死亡。非典更致命。我们可以想象会有新的病原体和病毒它们的传染性更强，也更致命。所以，我们要确保为下一个危险做好充分的准备。